郭玉梅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抬眼望向篱笆外。 只见篱笆外站着个穿灰色衣服的女人,一脸喜色,招呼着她快出去: “玉梅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出来呀,你闺女青柠回来了。” 这次郭玉梅听清楚了,对方确实是说的女儿青柠的名字。 但是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满是惊讶与慌张,快步跑了出去。 “在哪儿?她一个人回来的吗?提箱子了没有?”郭玉梅伸长了脖子,眺望着前方,边走边焦急地询问身边的灰衣服女人。 “何陆家那个二儿子一起的,我看就提了一个包。”灰色衣服的女人说道。 郭玉梅的脚步在听到“陆家二儿子”几个字后,明显顿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也松了下来。 “青柠真是在城里享福了,刚刚我见了,都认不出来了,那脸蛋嫩得哟,都可以掐出水儿来了。”灰色衣服的女人一脸艳羡。 郭玉梅没搭话,大步走着,一转弯就看到一对男女被一群小孩子围着,慢慢走了过来。 那姑娘穿着蓝色衬衣和长裙子,估计是走了太久山路,小脸红扑扑,娇俏得不像话。 身旁的小伙子很高,十分英俊,穿着白衬衣,手里还提了个军绿色的包。 她有些不敢认,这真是三年没见的女儿吗?怎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直到那姑娘走到她身边,轻声喊了她一声“妈”,她才回过神来,眼里包着泪花,用力地点头应了两声: “哎,哎。” 答应完,她忙伸出手去,就想要拉住女儿,可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她这粗糙的手,还带着泥污,怕弄脏了女儿的手。 夏青柠看着眼前的妇人,只见她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衫,眉目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因为长期的劳作,背已经有些弯了,很瘦,眼睛却亮亮的,见她就要收回手去,夏青柠忽的抬手拉住了她。 小小的一个举动,让郭玉梅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忙说: “累了吧,快回屋里歇歇。”说着看向夏青柠身边的男人,见果然是陆家的二儿子,惊讶又欣喜: “惊蛰也来了。”说着就要去帮他拿包。 “没事,不沉。”陆惊蛰沉着声音说道。 一行人回到家里,郭玉梅忙从堂屋里拿了两条高板凳出来放在院子里,招呼夏青柠和陆惊蛰坐,然后又对灰衣服的女人说: “她金花婶子,麻烦你去帮我叫一下,我家青树和青草,让他们快回来。” “好嘞。”女人答应着这就要往外走,夏青柠从堂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以为她要回去了,忙叫住了她: “婶子你等一下。” 夏青柠走过去,抬手从布袋子里抓了一把糖给她,笑着说: “婶子,吃糖。” 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被阳光一照,更显得五光十色,金花婶子接了糖,美滋滋地就去叫夏家两兄弟了。 乡下不比城里,这水果糖可是稀罕玩意,一旁围着的小孩,个个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看着夏青柠的袋子。 那时候在乡下,谁家有人从外边回来了,小孩们都会围上去,就是盼着能得到一两颗糖,这样一给就一把的,实在是见都没见过。 在大家渴望的眼神里,夏青柠笑着给每个小孩都抓了一把,见旁边站了个胖婶子,虽然不知道是谁,也给抓了一把。 胖媒婆立刻接过来,脸上都是震惊,精明的小眼睛,在夏青柠和陆惊蛰身上一直扫。 知道两人路上肯定没吃什么东西,郭玉梅接了人,让他们先歇会,立刻就去了厨房,烧上水后,打开装稻谷的柜子,只见稻谷上放着四个鸡蛋,她没有犹豫了,全都拿了出来。 夏青柠发完糖果,走进厨房,准备帮郭玉梅烧火。 她觉得现在自己既然占了原身的身体,原身的家人,自然也是自己的家人,该承担的责任,该尽的孝道,她都会为原身做到,所以刚刚见到郭玉梅第一眼,便没有别扭,直接叫了妈。 夏青柠进去时郭玉梅正在忙着做糖水蛋,见她要帮自己烧火,连忙把她拦住了,不让她动一下手,生怕把她的衣服弄脏了。 被推出来的夏青柠,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做。 她发现郭玉梅虽然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显老一些,但五官却长得很好,眼睛大鼻子挺翘,自己这具身体遗传了她五六分。 其实郭玉梅年轻时,也是十里八乡的美人,来提亲的把门槛都踏破了,最后结婚的对象是本村的夏根生,两人外形上很是登对,生下的两儿一女,也遗传了两人的好相貌。 原本是幸福的一家五口,谁能想到夏根生为救落水的陆立冬就这么没了,大儿子又因为一场病,腿落了残疾,成了瘸子。女儿身体不好,小儿子还小,所有重担都压在她身上。 因为心里一直装着夏根生,她没有再嫁,一个人把几个孩子拉扯着长大,这么多年风吹日晒的操劳下来,她早就不复当初的美貌了,甚至比同龄人还要苍老一些。 见女儿在打量自己,郭玉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问道: “妈,老了好多是不是。” 夏青柠看着这个单薄又坚强的女人,心里生出了一些怜悯和敬佩,轻轻地摇了摇头说: “这些年您辛苦了。” 郭玉梅没想到女儿会忽然这样说,眼泪一下就绷不住了,她忙抬手摸了一把脸,想把泪意压了下去,但眼泪还是簌簌地往下流。 “不辛苦,不辛苦,看到你过得好,妈就开心。” 夏青柠见她哭忙上前拍着她的背安慰,这一安慰,郭玉梅情绪更加激动了,拉着夏青柠的手,呜咽着说: “妈想你呀,你又不让妈去看你。” 女儿刚走时,她惦记得不得了,生怕女儿受委屈,坐着车去看她,见陆家父子对她都很好,陆立冬也没嫌弃她,便开开心心回来了。 逢人就说陆立东人好,没忘本,说女儿命好,是去城里享福的,可没过多久陆家就传话来,让她赶紧去一趟城里。 她以为女儿病了或是伤了,急急忙忙就去了,哪知到了才知道,女儿居然爬了陆惊蛰的床。 女儿一向乖巧懂事,胆子很小,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但是无论她问什么女儿都说不知道。 她感觉天都要塌了,还好陆百川仁义,什么重话都没说,还是让女儿留在了城里。 后来女儿满了18岁,陆惊蛰打了报告,两人也拿了结婚证,她一颗心才放下来。 这些年女儿在城里,她也想去看,但又觉得见了陆家人尴尬,儿子青树倒是去过几次,但回来说陆立冬的亲妈住了过去,不太喜欢他们去陆家串门了。 三年前女儿最后回来那次,也委婉地说了他们去城里不太方便,所以这几年女儿没回来,她也没去看她。 母女俩已经整整三年没见了,今天看到女儿,听着她说贴心话,她心里又委屈又难过,一时间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听了郭玉梅的话,夏青柠心里也被触动了,哪有妈妈不想女儿的,她能忍住三年不去见原身,不是不想女儿,只是不想给女儿添麻烦, “以前是我不对。”夏青柠轻轻抱住她: “以后您想来就来,我也会经常回来看您。” 听了这话郭玉梅的眼底一片欣喜,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问道:“可以吗?你百川叔的前妻不会为难你吧。” 夏青柠放开她,笃定地说: “你放心,那是陆家,不是她的家,她做不了主,她也不敢为难我。” “那就好,那就好。”郭玉梅湿润的眼眶终于有了笑意。 母女俩说完贴心话,糖水也做好了,两人一起端到桌上,正准备叫陆惊蛰进来吃,就看见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群来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那个好像不是陆家老大,我看着怎么像是陆家老二呀。” “青柠丫头不是嫁的是陆家老大吗?怎么和陆家老二回来的啊?” “小叔子不可能陪嫂子回娘家吧?这也太那啥了吧。” “那她到底嫁的兄弟俩哪一个?” 在一群妇女的议论声中,陆惊蛰沉默地坐着,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 郭玉梅心里咯噔一下,生怕陆惊蛰心里不舒服,迁怒到自己女儿身上,连忙走了出去,对那一群围观的妇女说: “大家都先回去吧,”然后转身看着陆惊蛰,一脸歉意地说: “惊蛰,渴了吧,先进屋里喝点水吧。” 陆惊蛰站了起来,一脸平静,沉声回道: “好,妈。” 他声音沉稳有力,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