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寿宫出来,小妯娌们都安静得很。 外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就都跟到了乾西五所。 大福晋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头了。 大家都是奔着贺喜来的,结果如今这东西送不出去了。 小儿的新生礼,都是金银项圈这一些。 这个时候再送,就是不知礼。 大福晋叹了一口气,道:“弟妹,节哀。” 十二福晋点头道:“嗯,谢谢大嫂。” 上次见识了头所的热闹,她以为自己会跟十三福晋一样,直接当额涅,接受妯娌的道贺;没想到,会有这样变故。 像十三福晋那样会让人尴尬,也比眼下的情景强。 三福晋忍不住嘀咕道:“接下来就有人嚼舌头了,弟妹别往心里去!” 她当年被说了多少年,荣嫔当时的为难发作,也有些前因在里头。 众口铄金,不外如是。 十二福晋面上有些发白,嘴巴里发苦。 昨晚她辗转反复,就是因这个缘故。 大婚两年,她也看出来丈夫的处境微妙,并不为皇上所喜。 这次怕是又要被迁怒…… 只是这生死,非人力能及…… 她自己受些委屈没有什么,却怕影响到名声,牵连到富察家。 十二福晋年岁在这里,眉眼间的忧愁无法遮掩。 富察氏坐在末位,看在眼中,却只能干看着。 眼下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四福晋见状,不赞成地看了三福晋一眼,软言安慰十二福晋道:“别太牵挂了,省得小阿哥不安,你们住在宫里,传太医也方便,这孩子留不住,也没有法子。” 十二福晋红了眼圈,道:“早先脉像都好好的,也是足月,就是生产的时候折腾的久了些,后头母子平安,还以为好了……” 所以这意外,真是让人无措。 但凡她有半点照顾不周的地方,或是有半分黑心肠的地方,都不会觉得这样委屈。 可是照顾的周全,也早就说服自己做个贤惠的嫡妻嫡母,却是生了这样的变故。 四福晋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生的时候久了,羊水不足,伤了肺,才起了高热……”十二福晋道。 五福晋在旁,紧紧地握了拳头。 小儿高热…… 三福晋在旁,也红了眼圈。 七福晋胸口堵堵的,既是难受,又是庆幸。 舒舒则是想到所知的十二阿哥这一支的传承…… 过继了乾隆的儿子…… 那就是绝嗣…… 十二阿哥的儿子,没有一个站下的。 可是看着十二阿哥,身体健健康康,并没有什么体弱的征兆。 或许这其中就涉及医学与遗传学了…… 一时之间,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缄默。 八福晋也不屑说这些空泛的安慰话,尤其是她跟十二福晋不是寻常妯娌,中间还隔着一个富察氏,本就有些尴尬。 舒舒也不想开口。 十福晋低下头,想着自己夭的庶子,想起了三福晋之前的话。 是不是自己也被人诋毁? 到了十三福晋这里,则是后怕。 皇上本就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妇,否则也不会刚大婚就指下来瓜尔佳氏。 要是瓜尔佳格格的孩子有什么不好,即便不与自己相干,也会被迁怒。 大家坐了一刻钟,喝了几口茶,就从阿哥所出来了。 十二福晋送到甬道门口,才被大福晋劝了回去。 三福晋早憋得不行,跟大福晋,道:“简直是没地方说理去,这生孩子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结果有功劳不是咱们的,有了不是反而是咱们的。” 皇子格格们生下皇孙,就是生育有功,以后能请封侧福晋。 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人记得她们这些皇子嫡福晋也有功劳。 大福晋道:“没法子,当家主母,照顾妾室产育,也是责任所在。” 她倒是盼着自己府邸这边有动静呢,再没有动静,外头就要猜测大阿哥的身体状况了。 四福晋依旧从容。 她也夭过庶子庶女,可是问心无愧。 当时都是四阿哥管家,真要管家人有错,那就是四阿哥的错。 舒舒看出来七福晋情绪低沉,拉着她的手,走在妯娌后头。 七福晋已经想开了,吐了口气的,跟舒舒低声道:“老天待我不薄。” 生产是一关,长女重病是一关,两关都熬过了。 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她是皇上指婚的皇子嫡妻,尊贵荣华,这就行了。 舒舒喜欢七福晋的性子。 总要自己想开,不用跟旁人比较。 想不开的话,害人害己,没有什么意义。 “是,佛祖也保佑七嫂……” 舒舒应和道。 大家都没有了闲话的兴致,出了神武门,就各自散了…… 等到三月初十请安,时过境迁,大家面上就又带了欢喜。 万寿节将至,谁还敢耷拉个脸呢? 再说了,庶子就是庶子。 要是嫡出的孩子夭了,碍于妯娌情分,大家也不好早早就喜笑颜开的;可只是一个庶子,大家陪着道了一回恼,就算翻篇了…… 武城,运河,官船上。 距离京城,只剩下五日路程。 九阿哥心情大好。 运河水流平缓,也没有晕船的症状。 九阿哥吃着鸡翅膀,道:“还得是德州的扒鸡好吃,就是这个味儿。” 可惜的是,天气暖了,没法保存。 否则他想要带回京城几只给福晋跟孩子们尝尝。 四阿哥夹了一块鸡胸脯肉,将鸡皮揭开,也慢悠悠地吃起来。 这鸡做的好,鸡胸脯也入了味道。 十三阿哥坐在下首,三口两口吃完一只鸡腿。 今日的午膳,主菜就是这只德州扒鸡了。 等到膳桌撤下去,九阿哥已经带了兴奋,一边喝茶,一边道:“这次走天津卫啊,到时候可以带几桶海货回京!” 十三阿哥见他茶杯空了,提了茶壶,给他倒上。 九阿哥挑了挑眉,道:“这么殷勤做什么?想要借银子?” 十三阿哥是光头皇子,没有爵俸,只有年例六百两银子。 如今又是当阿玛的人,给孩子买个零嘴估计都不宽敞。 十三阿哥忙摇头道:“不借银子,就是想要问问,九哥之前提及的北海养珠,还凑银子么?” 九阿哥道:“这可不是短期的买卖,少说要四、五年才能见利,还有风险。” 其他人的还罢了,凑上三、五万不伤筋动骨,十三阿哥没有分家银子,就不好说了。 到底怎么个章程,九阿哥还没有想好。 十三阿哥犹豫了一下,望向四阿哥道:“四哥,您说,汗阿玛今年会给我跟十二哥分家银子么?” 出宫应该是肯定出宫的,要给十八阿哥腾地方。 十八阿哥明年挪宫。 要是有分家银子下来,手头就富裕了。 到时候投买卖也好,做什么也好,也有腾挪的余地。 要是没有分家银子下来,少不得要节衣缩食。 四阿哥想了想,摇头道:“多半是没有,这几年江南水患,减免了不少赋税,国库是有不少银子,可是多有用途,许多银子不好挪用。” 正常情况下,这分家银子都是跟着爵位来的。 四阿哥他们那一批,分家银子却是等到开府才给。 像九阿哥跟十阿哥也是开府给的,可并不是规矩内。 十三阿哥立时蔫了。 他手上积蓄有限,要是没有分家银子下来,那能挪用的还真是不多。 九阿哥见了不忍心,道:“也别老想着一本万利的买卖,细水长流的也可以预备几个……”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这次回京准备的官烧锅。 烧锅利润丰厚,可是直隶不少地方禁止烧锅。 他们身为皇子,总不能为了几个银钱,知法犯法。 九阿哥就在心里否了这个想法,道:“等我回京后琢磨琢磨,看看有什么本钱不多,又来钱快的营生,到时候再带上你。” “谢谢九哥……” 十三阿哥立时欢喜,带了感激道谢。 九阿哥摆手道:“不算什么,当年小汤山那次你跟十二本钱少,赚得也少……” 找个机会,再帮两个弟弟一把,不算什么。 这天下买卖这么多,银子这么多,谁赚不是赚。 四阿哥在旁,也想起了三十八年那次小汤山卖地。 赚得少的,不止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还有十四阿哥。 只是九阿哥没提,四阿哥就晓得他没想着带十四阿哥。 这也正常,十四阿哥这几年除了八阿哥,跟其他人都不怎么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