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二，从赵家院子出来后，就回了自个家。他家住在匠人巷最边上，旁边是一条臭水河。还没到家，他就闻到一股子河腥味。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句，这才推开了自家的院子，“娘，我回来了。” 方氏正在洗衣裳，虽然人都说她儿子死了，但她不信，一直在家等着。这会子听到儿子的声音，她还以为听错了，只用胳膊擦了擦眼睛，就依然麻木的搓着衣裳。只到李二又喊了一声，她这才颤巍巍的抬起了头。李二这会子已经脱下了代表大梦教执事的袍子，露出了里面的长袍来。 这会子已经是九月，天气已经转冷，他打了个喷嚏才又说了一句“我回来了”。方氏却是“嗷”的一声冲了上去，拳头如雨点似的打在了儿子的背上，嘴里叫嚷着：“我打死你个不成器的，你死那去了，也不递个信回来，害得娘把眼睛都要哭瞎了。” 李二也不躲，任由方式打着，嘴里只“嘶嘶嘶”的喊疼。 果然，方氏心疼的紧，立马住了手，看着他跟猪头一样的脸道：“谁打的？看老娘我不去骂死他。” “没事，挨一顿打换个媳妇。娘，你说去那找这么好的事。”李二笑嘻嘻的道。 方氏板起脸道：“就怕你有了媳妇忘了娘。” 李二忙道：“怎么会，她不敢。” 方氏闻言好受了不少，摸了下他长袍的料子，“啧啧”两声道：“你也配穿这好的衣裳？快脱下来我洗了，明拿去卖了也能换几个钱。娶媳妇不要钱？不是，你要娶谁？要是窑子里出来的，我可不许她进门？” “娘，你想到那去呢？是甜儿，赵甜儿。”李二赶忙解释道。 方氏皱了皱眉，私心里她并不怎么喜欢赵甜儿，觉得她被老赵头宠的太过。可她家这样的，有人愿意嫁就不错了。以前怎么样她不管，嫁进来后就得服她安排。这样想着，她又问儿子：“老赵头能同意？” 李二捡了把椅子坐下道：“他当然不同意，不过惧于我现在的身份，也只能同意了。” “你有个什么身份？”方氏瘪嘴道。 李二头一昂道：“娘，我现在可是大梦教的执事，不然哪里穿得这好的衣裳。”说着，他还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银子出来，“娘，你看这是什么？” 方氏被吓了一跳，大梦教她也是听说过的，邪门的很。这会子见着这么一大包银子，下意识道：“儿啊，你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吧？” 李二不乐意道：“我能做什么坏事，这都是底下的人自愿孝敬我的，别人比我拿的还多了。娘，你不知道，那些普通教徒有多疯狂？跟傻子一样，一个个恨不得掏干家底给教主送银子，还生怕教主不要，我这点子当真不算什么。” “要不你还是别干了，这银子拿的丧良心。”方氏劝她道。 “哎呀，娘，你别管了，有银子你拿着就成。现在整个阳武，十个人里有六个是大梦教的教徒，我们不加入就得受别人欺负，欺负别人总比自己受欺负来的强。你放心吧，要是形势不对，我肯定得溜，我这本事你还不知道。”李二不以为意的道。 方氏想了想也对，她儿子以前也没干什么正事，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个子顶着。这样想着，她又道：“那你记得悠着点，可别信那什么教主。娘只知道，你爹病了的那年，我去庙里求了不知道多少回，花了那许多香火钱，你爹还是去了，可见都是骗人的。我瞧着这大梦教啊，跟庙里那些大和尚差不多，就是变着法的问人要钱。前个我还听说，说是织梦楼里的那些姑娘都是大梦教的教徒，织梦楼因此省了不少买姑娘的银子，还有往外送的，挣了不少钱，可是真的？” 李二点了点头，又嘱咐他娘：“娘，你听着就行，可别往外说，这事不是我们能管的。你看那赌坊，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不也没人管？就说别的勾栏瓦舍，里面的姑娘有几个是正经买来，还不都是拐骗来的。再譬如我，因着爹是匠户，我生下来就是贱籍，我难不成真的就比别人贱？谁还不是一个脑袋两个鼻孔。我倒是觉得这大梦教不错，给了我们这样的人一个机会。如今就连县里那些富户，见着我等也会客气两句。你以为那些加入大梦教的人都是傻子？有些是真傻，有些只是装糊涂罢了，实在是生活太苦了，他们不信也得信，信了兴许还有个踩别人的机会。好比破庙里的那些乞丐，如今也能玩女人，以前他们可是想都不敢想。这世道啊就这样，娘，你心里明白就行。”说完，他还自得了翘起了二郎腿，深觉自己聪明的紧，竟然琢磨出这么些东西来。要不是他这般聪明，也不能从一众青皮里脱颖而出，做了执事。他嘴里说的容易，事实上想做执事可不容易。想趁着这股子邪风而起的人可不少，却没几个真正起来的。女人算什么，银子算什么，有了权这些还不都有了。看看，知道他成了大梦教的执事后，老赵头即便不情愿也得把闺女嫁给他。而这只是开始，他会走的更高更远。这样想着，他眼睛里一时异彩连连。方氏还以为他做梦呢，猛的拍了下他的脑袋，将他给拍醒了。 “想什么美事呢？” “娘！哎，说了你也不懂，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也别洗衣裳了，赶明我就请个婆子回来伺候你。我这幅样子不好出去，你出去给我买只烧鸡，我饿了。”李二揉了揉脑袋道。 方氏听说儿子饿了，立马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跑进了屋，将儿子给她的银子藏好，这才出得门。谁知道，才打开门，就见着赵家母女都站在外面。赵甜儿见着她，还笑吟吟的喊了她一声赵婶子。方氏立马挺起了胸脯，心里有些庆幸，幸好儿子没听她的，不然赵家哪会主动上门。这边想着，她忙将赵家母女给迎了进来。赵甜儿普一进来就直奔李二而去，心疼的问他的脸还疼不疼，全不记得她娘。方氏有些不喜，却也没说什么，只让人进去，说是她去去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