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女娃方才问过的一个问题。
李宝玉虽年迈,却并不耳背,头脑还十分的清明。
他双目圆睁,转瞬便意识到不对劲。
着眼怀中的女娃,便见女娃那天真的笑脸一成不变,僵持了许久,久到那天真笑容竟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爷爷,何为‘天’?”
这突如其来的雾气仿佛隔绝了声音,李宝玉的周遭一片死寂,除了女娃的询问,他竟不再能听见半点声音。
“爷爷、爷爷。”
他不敢再久抱女娃,吓得将其摔在地上,手中掐诀,整个人就遁入了地下,不消片刻,又从不远处的土地钻出。
他对这遁地之术还算精通,凭他人九境的修为,能在一瞬遁至三十尺之外,是逃脱的一把好手。
这雾气只是遮蔽了视野,屏蔽了声音,但归根结底无法改变他们原本的位置——至少他方才并未觉得自己的有被拖拽的迹象。
而他正位于琅琊山一众练气士中最前列的位置,再前面便是李平安与孙前辈,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往那个方向遁去。
虽说亦能向着后方人多的位置遁去,与一众练气士相互照应,可眼下对这诡异状况毫不了解,随意抱团怕会生出更大变故,还不如先行寻求孙前辈帮助,脱逃几率更大一些。
可他明明确信自己遁至马车一旁,抬眼之际仍是只能寻见灰白一片,耳边呼唤不断刺激他的耳膜,使他只感胆战心惊:
“爷爷、爷爷……好疼——”
那女娃似是一直在重复,李宝玉又向遁来的方向看去,便见那是灰白之中唯一能瞧见的漆黑。她的身影像是被摔在地上后嚎啕大哭,漆黑的身形亦在灰白中变得扭曲。
李宝玉知道那不是他认识的女娃,头皮发麻之际,手上掐诀,凝出一道石锥,扎向那扭曲身形,将之一瞬打破。
可那漆黑的色彩被穿透个完全后,却又争相开始向内聚合。
凝聚之间,李宝玉只觉得她越来越近了,霎时以泥土将全身覆盖做甲,惶恐不已: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寻不见马车踪迹,他只能向身后暴退而去。
可才方要起身,忽觉一股沉重力道压在自己的肩上,使他动弹不得。
“谁!”
李宝玉大惊失色,连忙要掐诀遁走,却听一道十分年轻的声线传入耳中,抚平了他的惊慌:
“贾长老,是我!”
他认得那年轻的声音,是与孙前辈一同入山的棕毛猴子,那覆上自己肩头的大手,也赫然是毛发旺盛的模样。
可有了女娃的先例,他又哪敢胡乱认人,不由大呼:
“谁、谁是假长老!孽畜,安敢装作人身——”
他又要掐诀轰击,可这次来者却连忙掐住了他的手腕,道:
“说错了、说错了。李长老,是我,李平安。”
李宝玉只能从灰白雾气中看到一只毛发旺盛的手臂,却无法更近地看清那手臂的主人,只能见其被灰白浓雾覆盖地只剩下一层阴影。
他不愿相信,还欲遁走,却听来人又道:
“莫要再胡乱施展术法了,你方才险些伤到了自己人。”
方才那女娃只晓得重复说话,如今这来人却仿佛有自己的思想,李宝玉听了不由放松了三分:
“你、你真是李平安?”
“千真万确。”
“这、这雾有问题!”
李宝玉连忙道,
“快,快去请孙前辈,这雾里有大问题!”
“稍安勿躁,李长老。”
他只听李平安解释道,
“这段路我们自平安城来时也经历过,在灵气丰饶之地,雾气化灵或将化成雾鬼。
雾鬼长久驻扎在浓雾之中,可混淆他人试听,使之对外界的感知变得迟钝,对距离把控不佳。你方才胡乱唤出的石锥,险些伤到其他人,倒不如先在此安心待着。”
“孙、孙前辈何在?他是否知道此间之事……”
李平安宽慰道:
“放心,这雾鬼并不吃人,只会化作熟识之人欺瞒于你。
趁人不备,再撷取人之精气,时间若久了,便会伤及根本,落下大病。
但只要你不伤害它,它便不会把你往死了吸。”
李宝玉怎可能安下心来:“我们琅琊山有几百口人,老弱妇孺皆有之,离我们最远的都在百丈开外,他们可不知这雾鬼是作甚的。若是因这雾气引起了慌乱,走丢了,或是被这雾鬼暗中取了性命,那可如何是好?”
“师父正在寻那雾气的源头,这雾鬼随雾而来,也随雾而去,只待驱散了雾气,便可化险为夷。”
“还需多久?”
“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