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顾青山回应些什么,江河便接着道:
“所以,对于未来我要何去何从,我自己其实也很迷茫。
我不知道秘藏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得到它以后,是否又会得到什么新的指引,而我又是否要遵循那个指引前行。
如果说在青玄观的时候,我尚还为求自保,拥有着些许主动性。
如今,我只是为了完成一些任务,以求不亏欠任何人,聊以心安而已。
至于完成任务之后,我究竟是走是留,去哪里,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江河叹了口气,摩挲了一番自己的下巴,也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人生本就是漫无目的。
有的时候你没个具体的打算,也总要被大势推着前行。
有的时候哪怕你做好了详尽的计划,也会因意外的随时发生,而被迫调转了方向。
就像江河本打算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结果扭头就被冲来的泥头车撞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他已经考虑不到那么长远的事情,也便没办法明确地承诺,自己一定会走,或一定会留。
顾青山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期望,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遗憾。
未知也总有未知的好处。
至少总会让人产生一些盼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问,
“你心里有没有一个期望?比如说,在不考虑其它外因的情况下,你希望未来是走是留?”
其实顾青山知道自己这么问,已经带有了些强求的意思,没什么分寸。
但她觉得,如果自己不尽量主动一些,那眼前的江河也只被动的回答自己,或许真就要有错过的可能。
所以甚至江河都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她就有些着急地道:
“我希望……你想要留下。”
“……”
江河见眼前的姑娘生怕自己逃走似地,甚至已经不在乎什么分寸与颜面,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顾青山的方法很起效果。
如果自己与顾青山的关系,还处于青玄观时的生死之交,自己还是当时的自己,那这个问题江河几乎都不需要犹豫。
既来之,则安之。
来都来了,自己既然已经拥有了如此优越的条件,总要去看看这有别于曾经的天地——
再尽力去寻找回家的方法,试图回到他所惦念的那些人的身边。
可顾青山越是主动地接近他,他便越是无法狠心的做出这个决定。
他不得不承认,顾青山的一颦一笑,都在牵动着自己的心神。
朝夕相处这么久的时间,若说对她没有任何感觉,那一定是自欺欺人的。
可这反而让他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
他对这个世界本该是排斥的,可顾青山却试图将他从那层自我保护的观念里抽离出来,让他真正的融入到他所认为的‘异乡’之中。
她做到了。
哪怕江河心中仍然惦念着家乡,但他却也有着答应她的冲动。
他逐渐觉得,自己可以属于这片土地。
也逐渐认为,自己应当要放下过往,迎接新生。
谁又能断然拒绝一个因为害怕你不告而别,便不顾礼仪,不顾路遥,驾着骏马奔腾而来,闯入你刻意的疏离,亲口告诉你不想你走,而眼中有你的姑娘?
江河承认,自己没有办法拒绝。
可他仍是一声不吭,踌躇地遥望锦京城的烟火。
许是他们两人已经聊的足够长久,那天幕下盛开的花火,也开始逐渐地黯淡了下来。
江河终于开口了:
“顾姑娘,我这酒坛里的酒,只剩下最后一口了。
这烟花大会估计是要结束了,你跑来得急,估计没有与其他人打声招呼吧。
等喝完最后一口,你记得早些回去,莫要让白夫人担心了。”
他仰头饮下了坛中的最后一口烈酒。
那刀割般火辣的酒液滚入胃里,江河却没了一开始的轻松。
他没办法拒绝。
可他终究,也难以接纳。
他要顾虑的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他与江秋皙之间,更多的是一场交易,是彼此之间信息交流之下的互惠互利。
既然他已经从青玄观中逃离了出来,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也帮助千年前的剑宗做出许多贡献,给予了江宗主诸多建议。
在这般前提之下,他的确可以试着结束与江宗主之间的交易,从此不再过问千年之间剑宗的种种事情,安心地留在鲤国,偏安一方——
想必以江宗主孤高的性子,未必会因此为难、强留自己,做出些不符合她身份的举措。
可自己与江宗主跨越千年的交汇,真是只是巧合吗?
自己放下了这一切,那所要承担的后果又会是什么?
他当然也可以放下有关前世的过往,作为生灵洲的‘江河’,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与顾青山共参长生,与鲤国共度存亡。
毕竟,也许等他找到回家的方法的那一刻,自己已经度过了千百年的人生。
哪怕他回到了曾经那个世界,在漫长的时间流逝下,也没办法再见到他想要见到的那些人。
可那个或许存在的,将自己从原本世界强行拉过来的人,真的会让自己得偿所愿,安稳地度过一世么?
自己既是有着作为‘棋子’的可能,当真就能摆脱棋手,跳出可能存在的棋局么?
倘若自己真的跳了出去,又该遭遇怎样的代价?
眼下这重新建立起的羁绊,是否又会遭受无妄的灾祸?
也许自己所猜测的一切,都不过是谨慎之下的妄想。
可万一呢?
到时的自己,是否拥有承担这一切的能力?
江河承认自己是一个赌徒,他完全可以将自己的性命压在那所谓的一线之机上。
但他也有不敢拿来作赌的东西。
江河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