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邓丽霞默默起身,撇下邓阿米,拽了毛线就往外走:“咱商量个事!”
“干吗?”毛线很是不解。
“你给我们邓阿米当爸爸吧!”邓丽霞语出惊人,毛线吓得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有病吧!”
“呵呵,不行的话,就当干妈吧?”邓丽霞揽了她的手臂,亲热地道:“再不行,就当家庭老师吧,反正,你总得选一个!”
“你这是变相地夸我么?”毛线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嗯!”邓丽霞点头:“你很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
“有病!谁跟你比啦!”
邓丽霞笑了下,将毛线揽得更紧了。
是的,毛线从来都不会去跟任何人比的,不需要,也不屑于……
从前,她觉得她跟毛线的差距仅限于家庭背景和生存环境,可是在那一刹那,她突然意识道,绝不仅限于此,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格局完全不同,作为一个从农村杀进城市的奋进者,她的人生被一个不努力就会如何如何的格式所限制,她见过了太多的丑陋和低劣,而那些东西成为了她不停奋进的原动力,邓丽霞从未觉得有什么问题,除了有点辛苦,可是,谁的人生不辛苦?
老祖宗不都说了嘛,吃的苦中苦,方位人上人!
靠着一路厮杀奋进成为人上人的邓丽霞过早地看清了生活的真相,直到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用一个努力就会怎样怎样的句式拓展了她的思路,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样的人,他们一边努力着,一边享受着,他们坚信,自己走的每一步,每一点努力,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改变,同样是努力,一个头顶高压,负重前行,一个心向光明,轻装上阵,走的是一样的路,看的却是不一样的景……
宋唯也有所感慨,在上一场失败的婚姻里,她失去的好像不只是爱情,还有那些原本应该属于她和孩子们的亲子时光……
而毛线,还停留在邓阿米要父亲的事上……
也许结束一
场恋爱甚至是一场婚姻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简单地就如同得了一场感冒一样,在这个速爱速婚的时代,每个成年男女的身体里都筑起了一道免疫的高墙,遭遇离开或者遭遇背叛,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了,他们有各种各样的抗体,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被波及的尚没有建立起免疫系统的小人儿——孩子对爱情和婚姻认知的第一课,不是来自异性,而是身为家长的父母,只可惜,很多为人父母的大人都不曾意识到自己扮演了这一角色,或者,总是在一个“为时已晚”的时刻幡然醒悟……
纵是有千般关爱万般呵护,父母还是会在无意中伤了孩子,而孩子,纵是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能够逃脱那被父母一手安排的命运——有时,你爸是你爸你妈是你妈你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时,你爸不是你爸,你妈也不是你妈,你不过是他们一次意外排泄下的产物,每多看你一眼,心里就多一分懊恼,这世上什么都有,为什么就是没有他妈的后悔药?你们都幻想着人生能有一个按钮,可以一键清空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有时你妈是你妈,你爸却不是你爸,你的身世自带秘密;有时你爸是你爸,你妈却不是你妈,你不过是你妈留在你爸身边的一件遗物;有时,你妈是你妈,又是你爸;有时,你爸是你爸,又是你妈……
对一个孩子来说,父母双全,且相亲相爱,实属人间幸事,是件天然的奢侈品,其奢侈之程度不亚于爱情和婚姻之于成年男女。
毛线不曾过问邓丽霞有关邓阿米生父的消息,成年人的分寸感在于不要轻易去撕裂别人身上的伤口,除非她自己动手。
不想,那一晚,邓丽霞亲手撕开了。
她说,邓阿米的生父是一个金发蓝眼高鼻梁的法国人,她说他们相识的情节并没有那么罗曼蒂克,就是一间一夜情高发的酒吧,法国人对东方女人的身体充满向往和好奇,而她,只想要一个基因良好的孩子!
她说,从本质上来说,女人跟世界上所有的雌性动物一样,天生具有繁殖的本能,就像猫儿都要叫春,她想要个孩子,回家能抱着,出门能牵着,人走到哪里,心里都有牵挂,觉得自己不再是一具孤单的行尸走肉,每天都在表演着一个人的哑剧。
她说,你们试过一个人无牵无挂的生活吗?
一个人睁眼,起床,洗漱,吃饭,读书,出门,上班,下班,回家,洗漱,上床,睡觉,闭眼……
她说,可怕的不是重复,而是你心里那日渐膨大的孤单,像一双手一样掐着你的喉咙,你的听觉因此变得分外敏感,你可以清楚地听到你制造出的任何一点动静——这动静使得你越发孤单,于是,那孤单刹那间发了芽一般迅速膨大,你坐立不安。
“我以为我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担养育一个孩子的责任,给他好的物质条件,富裕的生活,他可以幸福地无忧无虑地成长,只要稍稍努力点就好,并不需要像我一样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黑暗里,有一行泪滑过她的脸庞,慢慢爬进耳蜗……
那些她以为的,终究没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