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脑洞大开】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周围皆是废墟。
这里是我曾经的家园,羊村——或者,更广泛地说,青青草原。然而无论是广泛来说还是不如此做,这里都已经是片废墟了。我的身旁,是仍在炽热燃烧着的断木、焦黑而碎至齑粉的瓦砾砖石、焚尽至于漆黑焦黄的曾经的草地、一截为二而已然蚀为空心的断倒大树、等等等等。然而这些倒没什么,至少对于如今的我是没什么了。真正使人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命运的无情的,是这里已全无生气。是的,这里完全看不到任何生灵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其实我还是看得到他们的。他们就在我的四周,不过都已是冰冷的尸体——甚或被撕碎的尸块——更甚或被烈火焚烧而成了焦炭——横七八竖地躺在泥水血水混杂而焦黑夹着殷红的地上。有羊,有狼,也有其他生灵。很难想象,不几个月前,他们还都活蹦乱跳地生活在这方他们——也是我——的家园上,演绎着各自的精彩的故事。
像是现在,我就站在曾经叫做大肥羊学校的这片废墟上。那里,躺着我的村长慢羊羊和我的同伴们——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暖羊羊——或者说,他们的尸首。都被撕咬成了碎块,有些,是狼撕咬出来的,但也有些,是其他生灵的利牙的杰作——甚至是我的同胞们,羊族,的尖牙的杰作。
只有我,还活着。
是的,我是整个青青草原上,仅有的幸存者。
不知为何,我现在感觉却是有些可笑,昔日繁华的草原和森林,如今竟只有我一个活物了。另一件可笑的事,是除去这方土地以外,其他地方其实没有受到这灾难的什么波及。其他羊族,包括那些曾在羊运会上与我们交好的羊族,如今照旧生活在他们的故土上。我也想过到那些其他羊族去,可他们不接纳我——事实上,他们直接封锁了整个青青草原,我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更何况到其他羊族的领地呢?当然,我能理解他们,虽说我自己有了抗体,不会发病,可谁知我身体里带了多少那使人疯狂的病毒?一旦与他们生活在一起,病毒传染给他们,再让一方草原步上青青草原的后尘,那只怕我就要成为世界历史上最大的罪人了。
于是我也只好认命。他们倒是愿意定时来空投些物资,包括食物和水,让我能够活着。可在这满是尸体的废墟中,孤身一人,谁能活得下去?那就只余下一条路——自尽。这正是我即将要做的,但在自尽之前,我至少得先通报一声外面那些羊。实话实说,这件事做得其实不是很符合我的道德标准,毕竟,这无异于拿自尽要挟外面的人冒着被传染的风险接纳我。可我的心里却难免有些好笑的期待,期待他们会在我的威胁下屈服。
但是,并没有,昨天我把信息传递了出去,之后便是一直的静默。我明白,我的威胁并没有起到效果,我被抛弃了。那么,也便没有什么再值得犹豫的了。可人死之前似乎总想留下点什么话。于是我拿出了我的日记本——这大抵是这灾难里,除去我自己之外,青青草原上仅余下的事物了吧——开始记下现在这些事情。
我叫喜羊羊。
当我把这几个字写下来时,我才意识到一件好笑的事情——这本陪伴了我这么多年的日记,上面竟一次也没有提及我自己的名字。所以说,这么多年的记录,它所载下的,究竟是我的故事呢,还是别人的故事呢?算了,也无所谓了,在这个时候,或许多些别人的故事反而是件好事,让青青草原上各个族群的回忆能够多留下几分——这种时候,我也只能用这种“无私”“利他”而“博爱”的想法来聊以了。
我的童年过得不算好。父母在我两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把我扔给村长慢羊羊抚养,他们去拯救正在灾难中摇摇欲坠的月球了——后来,又去帮助其他有需要的星球了。实话实说,我是有些恨他们的,但这种恨在他们面前却无从恨起——终归,他们是给了我生命的父母,而且,随着我自己的长大,我也越发能够理解他们了,理解责任了。
责任,是个很沉重的东西。
我一生自记事以来也未能见到过他们几次。兔年,第一次见到了他们冰冷的全息影像;龙年,真正地第一次见到了他们的本人——可是没多久他们就被爸爸那失败的发明“时空加速器”给送走了。
再下一次见到他们,就是没几个月前了。谁知道命运开的这是什么玩笑,他们恰好在这个时候修好了“时空加速器”,回到了羊村,让我享受了两个月的美好的父母之爱,接着,命运就把这一切撕得粉碎。在这场大灾难之中,他们死去了。而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何时死去的,在哪里死去的,尸首,又在哪里。我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他们已经不在了。
所谓的大灾难,其实不过就是一场瘟疫。一开始这件事谁也没有注意,直到第一只发病的动物——那是一只羊——开始疯狂地咬他的同类,咬其他的动物,大家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包包大人紧急把慢羊羊村长召了过去,又召过去了灰太狼,三人议定把此事通知其他各族群,并封锁青青草原,把这里宣布为疫区。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可是大家还是都没能预见到,最终这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灰太狼在我的童年里也很重要,我的许许多多篇日记都和他有关。在我的父母把我交给慢羊羊村长抚养之后,我一开始是很内向,甚至有些木讷的。结识我的小伙伴们——也就是前面提到过的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和暖羊羊——让我逐渐敞开了心扉。本来生活可以这样平淡无波地过下去,直到灰太狼,这笨笨的大叔的到来。
狼和羊始终是天敌,狼的本性,就是抓羊。灰太狼当然也不例外,成天到晚不停地来抓羊。而我的职责,自然就是和他斗智斗勇,保卫羊村。我每次都得以成功,而他,则每次都蠢蠢地失败。天知道这个过程中我是如何和他渐渐结下友谊的——甚至比友谊更深,对于我而言,他后来几乎变得像是父亲一般。这种情谊是如何结成的?龙年,或是合作同为小侦探的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我完全没有答案。
而包包大人,则是整个青青草原的草原长、最高执法者。他有不少坏毛病,但总体上我们还是很喜欢他的——现在想来,可能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好几次我们利用他来逃离灰太狼的狼堡里面的大铁锅?这灰太狼,也确实不长教训,类似这种办法不知让我们成功用了多少次了。
青青草原封锁之后的半个月里,一直风平浪静,以至于到最后,大家都开始抱怨封锁带来的种种不便。包包大人也开始认真地考虑是否之前的病例只是个案,现在可以解除疫区状态了。然而,谁都没有料到,这半个月,其实只是病毒潜伏着,不断传播的半个月。而在这半个月结束的那一天,那个夜晚,那个我无法忘记的夜晚,病毒彻底地爆发了。
深夜,我被惨叫声惊醒,模模糊糊地看向窗外,还以为我是做了噩梦——外面,火光冲天,惨叫声此起彼伏。我掐了自己一下,想着从这噩梦里醒来,这才发现,一切,竟都是真实的。于是打开门,猛地冲了出去。
其实,要不是冲出去得早,我在那晚大概就要变烤全羊了。但当我出来的时候,还是没有意识到实际发生了什么,只当是一场普通的火灾,于是便开始高喊救火。这一喊,倒真引来了一只羊,一只我不认识的女羊。她机械地转过头来,又机械地往这里走着。我全以为是有人要来帮忙救火了,喜不胜收,急忙挥手高喊让她过来。一直到了近前,我才看到,她毛发散乱,双手、嘴边都沾满了鲜血,双瞳无神,散发着可怖的绿光。我一下子吓得不敢动弹,便见她张开血喷大口朝我扑来——
“噗”的一声,她突然向侧一翻,倒在地上。远处,便见沸羊羊跑了过来,手中挥着一把。他二话没说,拽起我就跑,一路上,还不得不用射倒了许多疯羊。直到和大家会合,从村长的讲述里,我才知道,这些羊都是中了病毒,此刻病毒发作,他们便都成了疯羊,点火焚烧建筑,张嘴噬咬同类。村长和包括沸羊羊在内的几个较早醒来察觉异常的羊会合后,便把其中较身强体壮的几人送了出去,四处寻找其他未发病的羊——包括我,也包括我的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