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要找太平经,势必绕不过张家村,你们现在要查的事情,八成也和张家村脱不了干系,我们两家强强联手,岂不是会比单打独斗来得更合适?”
“那就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君陌果断摇头。
“不是在下迂腐,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就连家师都在千里之外一直关注,属实是不能多言,毕竟,天机不能泄露。”
呃……
差点忘了你们天衍山是一群神棍来着。
“那就这样吧。”
见问不出来,白忘冬果断站起。
“我还有约,先告辞了。”
“慢走。”
……
城东茶水铺。
蔺冉冉闭目养神,调整着自己的内息。
这些天她也是够忙的了。
除了要陪忙上忙下之外,那几个李天沐供出来的同伙势力也是她去抓的,但很显然,那些人和辰阳门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他们对张家村的事情知晓甚少,问不出半句有价值的情报。
关于辰阳门门主的事情,她也和义母说了。
但义母给出的答案属实耐人寻味。
她说:“我心里有数。”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这句总能让她心安下来的话,这一次却半点都抚慰不了她心中的慌乱。
她承认,她被白忘冬的话扰乱的心绪。
她不敢想象,若是义母真的如白忘冬所说……
啪嗒。
昨夜的积水从铺子的屋顶溅落,滴在了地上,惊醒了闭目的蔺冉冉。
蔺冉冉睁开眼睛,看着那因为寒雨变成泥泞的小路,眼底闪过一丝怀念。
她记得,她遇到义母那天同样是在一个雨天过后,也同样是在这样的一条泥路上面。
那时候的义母还只是个试百户,十八岁的年纪,比她现在还要少上两岁。
就是这么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子,却用极为认真的表情看着她,对她说:“我带你回家。”
那个时候的她刚失去了家,她不相信任何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所以面对蔺楠伸出的手,她毫不犹豫,一口就咬了上去。
明明可以用灵力护住的,可怕崩了她的牙,就这么硬生生地接了下来,被她咬的鲜血淋漓。
她被野狗咬过,知道那样狂咬上去会有多疼。
但她却没有躲开,只是一边用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头,一边柔声细语地小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她记得,那一天,听着这柔软到生怕有半点吵到她的声音,她应该是哭了的。
哭的哇哇的。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哭真的能让人昏厥过去。
全家被邪修屠灭,只剩她一个人苟活。
成为流浪儿以后,饿得发慌,她路过肉铺的时候忍不住偷了块肉,但不小心被店家抓到了,为了惩罚她,砍瞎了她一颗眼睛。
那个时候,她觉得几乎这世间所有的苦难都罩在了她的头上。
那时她七岁,就已经学会了如何把委屈都咽到肚子里面,不让它跑出来。
委屈涌上心头,眼睛会涩。
哭的多了,会更快发饿。
艰难生存的人,连哭泣都没有资格。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一哭起来,才哭的那般凶猛。
后来,她知道了,蔺楠是锦衣卫,她的任务就是追杀灭她全家的那队邪道中人,见过了尸横遍野的府邸,才得知了她存活于世,这才历经艰难找到了她。
再后来……
“我要让她做我女儿。”
据理力争下,是一个倔强的声音。
十八岁的女子收养了一个七岁的孩子。
那一天,她被要求舍弃掉过去,有了一个全新的姓氏。
这个人,仿佛给予了她新生。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决定了,这辈子都要为了这个人而活。
但每当她这般说起的时候,蔺楠总是会轻轻拍拍她的头,然后笑着说:“为了一个人而活这种事可千万不要轻易说出口,万一有一天我比你先没了,你还要陪我一块走不成,别傻了,你比我小十一岁,那就代表你比我少看到这世间风景十一年。这大明如此得美,少看那就是亏。”
“大明很美吗?”
“特别美,即便现在不美,那未来也一定会很美。”
说这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所以,如果你真的找不到该为什么活着,那不妨试试,为了这个大明。”
“那义母是为了大明活着的吗?”
“我想,大概是。”蔺楠眼眸弯弯。“为了某个人,跟随某个人,为了某个人的愿望,某群人就聚了起来,这条路上,有很多人同行,而我的愿望,同他们一致。小冉冉,你要跟着我们一起来吗?”
“要这是义母的愿望,那也就是我的。”
那一天,阳光下,大手和小手握在了一起。
代表着传承,代表着同行。
所以……
无论过多久,蔺冉冉都不会怀疑义母对大明会生出什么坏的心思。
因为那一天她所见到的光不是假的,因为那一天她所听到的言语是有力量的。
这么多年来,“同行”二字,就是支撑着蔺冉冉走到今天的理由。
若是义母真的真的,那她……
“呀吼~”
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瞬间把蔺冉冉的思绪给拉回到了现实,她心惊一瞬,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迷。连被人近了身都不知道。”
白忘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双手撑着脸朝着她这边好奇地看了过来。
“没事。”
蔺冉冉呼出一口气。
“既然来了,那就走吧。”
“我才刚坐下。”
“没准备你的茶水。”
蔺楠转过身和那边低着头的茶水铺老板打了个招呼,那老板就像是侧脸上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抬地回了个礼,一声不吭继续忙自己的手上的事。
然后,蔺冉冉就带着白忘冬走出了这间茶水铺。
一出门,就看到了一只青牛拉着的车站在门外抬腿挠痒。
???
“谁的牛?”
“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你说是谁的?”
白忘冬抬脚朝着那牛车走了过去,一走到跟前,他就拍了拍那青牛的后背。
这肥膘,要是烤起来一定好吃。
“你从哪里弄来的牛车?”
“从京城一路拉过来的啊。”
白忘冬转过头,朝着她挑了挑眉。
“怎么?你们不知道?”
蔺冉冉:“……”
他们要是知道,就不可能等白忘冬在问情处待了三天以后才发觉这人已经到了顺德府了。
“所以,这牛车一直在问情处放着?”
“我交了钱的。”
“你刚才还绕道去了趟问情处?”
“也不算绕吧。”
“忠告你一句,少和这些邪门打交道。”
蔺冉冉迈开长腿,朝着牛车后面走去,翻身上车。
“邪修,都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他们没有人心的。”
白忘冬耸耸肩。
好像说的谁有似的。
他现在这颗心脏,也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颗人心了。
轻轻一跃,白忘冬坐到了牛车的边缘,轻轻拍了拍青牛的屁股:“走吧,老牛,朝前走,莫回头。”
“……方向在后边。”
……
骨佛寺废墟。
一道道身影从密林中冲出,径直就来到了这里。
看着这一片焦土,为首的人沉默片刻,然后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开口说道。
“村长,阴龙脉还在,完好无损。”
“可丢了什么其它东西?”
男人大概扫视一眼,灵力在这一片一闪而逝。
“大概被拿走了财物,还有……佛台。”
“把老三的尸体带回来,要是被烧干净了,那就把他身体里的东西给拿回来,好歹也有上千之数。”
“是。”
男人恭敬点头,眼中毫无波澜。
紧接着,另一边的声音消失不见,男人摆手,对着身后的人说道:“把老三的尸体找到。”
听到他的指令,数道身影鱼贯而出。
这片废墟,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十七个候选人,现在又死一个,村长这位置,可真的烫手。”
男人身后,有一女人开口道。
“慎言。”
“我知道,村长听得见,但他老人家又不在乎这种事。”
女人摊摊手。
“反正我直说了,我站小十一,你站谁?”
“这是村长才能决定的事情,我们无权干涉。”
“你这人,真没劲。”
女人摇摇头。
她看着眼前的废墟。眼皮微微跳动。
张家村,未来会不会也成为这样的一片废墟呢?
她倒不是居安思危。
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确实是幅不错的光景。”
凋零,才是世间一切最美的时刻。
在烈火中被燃尽,总比跟着某个人迈入深渊的强。
“走吧,我们接下来还有任务。”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女人的出神。
片刻,队伍整顿完毕,转头离开密林,朝着城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