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中域的女孩子和她的妹妹一样荡悠悠坐在五层楼高处的阳台上时,宫南城的心头有了丝莫名的心悸。
他跟随着她一起进入了隔壁邻居的房间,窗口很窄小,邹韵的整个人就坐在阳台的窗檐上,修长的双腿荡在窗外,从他的角度也之不过可以看到她纤瘦的背影。
身边的警察和消防队员也在高度戒备着,每个人看上去都异常的紧张,却不敢大声说话,屏气息声关注着事态发展。
“邹昕,我来了,我在这里陪你。”她蓦然静坐着,全然无视楼下黑压压的人群,甚至都没有看一眼与她一墙之隔的妹妹,只是微微眯起眼睛躲避着云层中若明若暗的阳光,微风浮动着她的发丝和裙裾,像只翩然欲飞的蝶。
又是一只空易拉罐滑过一道闪亮的弧线被抛落在风中,邹昕带着醉意的哭音在隔壁含含混混响起来,“你来了也没用,邹韵,没有了阿东,我根本就活不下去……替我照顾爸爸……”
阿东,邹韵抿了抿唇,眼前仿佛全是那张光碟中拥抱着邹昕的纹着刺青的背影,她微微咬了牙,黑瞳如炬,跳动着簇簇的星火。
“抱歉,我做不到,我没办法为你照顾他。”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盯着摇摇晃晃的邹昕,“你死了,我敢向你保证,爸爸一定活不下去。”
她笃定的语气让邹昕略微安静了一下,只听得她顿了顿,缓缓说道,“因为我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你是邹海强唯一的亲人,你若死了,邹海强也就死了,邹昕,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
邹昕倏地张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邹韵,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邹韵耸耸肩,唯有眸色更加深沉,“妈妈嫁给爸爸的时候就已经怀了我,为了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她无数次把我关在黑屋子里……”她嘲讽地弯弯唇角,“而这一幕,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魇里。”
母亲很早就去世了,那时候邹昕还不记事,然而那恶毒的咒骂,无边的黑暗却深深镌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她不过一直想要微笑着面对,却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被往事撕掳得鲜血淋漓。
对于比她小了四岁的邹昕来说,这当然算得上是一个秘密。
“下来吧,邹昕,我不会代替你去尽孝,你是爸爸唯一的女儿,死不起。”她第一次扭头看着隔壁的妹妹,苍白的面色,红红的眼睑,凌乱的短发,不羁的神情中终于有了一丝莫可名状的惊惶。
中年得女,邹昕一向是邹海强的掌上明珠,母亲去世后,父亲更是把她宠得没边儿,邹昕和其它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非常依恋父亲。
“忘记阿东,他不是注定会出现在你生命中的男人。”她用力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那边妹妹冰冷的胳膊,“邹昕……”她的声音梗了梗,似乎说得很艰难,“我赚了些钱……我会尽快安排你出国留学。”
季寒川和姜瞳来到邹韵家的化纤厂区住宅楼的时候,邹韵和妹妹正彼此静默着,她的眸光并没有看向一墙之隔的邹昕,反而是微微仰着下颌,好像在遥瞰天上的飘渺的云朵。
邹昕看上去很疲惫,与邹韵的对话似乎耗尽了她的全部精力,她的头靠着窗外的墙壁,短发在风中浮动着,又带着迷离的醉意,微晃着的悬空身体看得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寒川,如果邹昕救不下来,依邹韵性子,一定也会跟着跳下去。”姜瞳蹙着眉头在他的身后低低提醒了一句。
季寒川黑瞳忽闪着,久久盯着那个苍白的身影,没人比他更了解她,在他的面前她曾经毫不犹豫跃上过中域地产大厦三十三层楼的高窗,也是为了妹妹邹昕,身着寸缕,长发飞舞,眸光灼灼,犀利得像是一只美丽的水妖。
他知道在中域大厦的那一刻,她绝对不会跳下去,可饶是那样,他也没有去赌,只是允诺了阿东从邹昕的世界中消失。
他向姜瞳要了邹韵的电话号码,电话拨通的时候,《life》的铃声空旷地在风中响起,让邹韵僵直的身体微微一震。
屏幕上跃动着一串不知名的号码,整齐的贵族号码,后边是长长的五个九。
接起电话,他的声音像是暮色中最暗沉的物质坚不可摧,“邹韵,你后悔了吗?”
她紧紧抿着唇,贝齿咬着失色的唇瓣,一语不发。
“你妹妹如果跳下去,就是你一手毁了她,是你在三十三楼的窗台上以死相胁要阿东离开她,只可惜令妹动了真感情……”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邹家的女孩子各个拿得起,放得下,冷酷得连血液都是冰冷的呢。”
“怎么样?”他要遥遥盯着她的身影,想象着她的痛苦,竟让他胸口那一丝闷闷的锐痛可以得到缓缓释放,“邹韵,现在你要不要再脱光了衣服求我,让阿东回到她的身边?”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静默,不过季寒川看得到她收回来散淡的目光,她是有些近视的,他知道,隔了这么远,下边又是这般密集的人群,她不可能看清楚他在哪里,可他就是感觉到她的眸光好像黑洞洞地注视在他的身上。
“季寒川。”她翕动着嘴唇,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清凉的语声是那般的熟稔,几乎是让他的心头倏地一震,月光下的白裙女孩,风中凌乱的长发,在他的怀中抬起面庞,弯了眉眼,暖暖一笑,季寒川……
“邹韵……”他竟不自觉地回了一声,有些沙哑了嗓音,手指缓缓握紧了手机。
“如果那人渣此刻敢出现,我用性命保证他会死得很难看,请季总替我转告他,让他每日为自己烧香祈祷,总有一天,我会向他讨还这一切。”
她偏着头轻轻的对着话筒说,几乎就像是轻诺的耳语,却一字一顿,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她挂断了电话,转头望了望隔壁的邹昕,“怎么样,方才我对你说的话你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你是邹海强唯一的女儿,到底能不能死得起,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她扶着窗棂站起身来,把手伸向身后的人,“我的腿麻了,拉我进去。”一只手伸向了她,修长的手臂,修剪得十分干净得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就在她要回身进入房间的时候,意外竟然毫无预期地发生了。
邻居家中老旧的窗台雨檐在她的脚下忽然脱落了一大块,她的脚在霎那之间踏空,整个人的身体瞬时失重,向地面尖利的铁篱笆坠落下去!
众人一声惊呼,姜瞳僵直在当地,黑眸尖锐地凝成了一线,一眨不眨定格在那在空中摇晃的身影之上,身边一道黑影闪过,季寒川已经下意识地冲了出去。
那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却也被她下落的身体重量带出去大半个身子,修长的手臂因为用力血脉遒劲,小麦色的肤色涨得通红,竟然是欧陆集团的宫南城!
“姐……”这一幕终于让混沌的邹昕清醒过来,伸着手向在空中摇荡着的邹韵哭喊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