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二十三、不辱寒士

谢雪娥微笑:“不急,先讲讲今日之事。另外,昨夜让你去问的问题,他白日怎么答的。”

“是,夫人。”

晴书点头,将今日白天记录下的某人言行,细细道来。

谢雪娥脸色饶有兴致的听完,待晴书复述完毕,她缓缓颔首:

“是个克己奉公、才高行洁之人,还很有原则底线。”

晴书点点头:“奴儿也这么觉得,几日相处,欧阳公子举止端正,言行令人印象深刻。”

顿了顿,她又说道:“夫人,这次咱们跟着王操之投进去的钱应该能很快赚回来……”

“好了,别和我讲这些,不管是盈是亏,你带着下面的人,跟着投就是了,关键时刻无条件站在欧阳良翰那边。需要多少银两,回去后报个账就行。”

提到生意,谢雪娥兴致阑珊的摆了摆手,站起身,离开之前,转头朝晴书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阿兄与十七娘在浔阳城这边的事,谢氏帮不了太多,但妾身以个人名义,稍微助力,无人可以置喙。”

“明白了,夫人。”

晴书领命退下,谢雪娥垂目整理了下端容,状若无常的返回屏风后方,迎面看见谢令姜换好了衣裳。

只见,绝色小女郎一袭盛装的走出里屋,一边整理束起纤腰的缎带,一边好奇问:

“小姑,你们在聊什么呢?”

“小事。”谢雪娥眨巴眼睛,走去挽住谢令姜的藕臂胳膊。

她转头打量了下,板脸戳了戳侄女的皙白额头:

“好了,你这丫头,别再束紧了,腰已经够细了,再勒下去,岂不显得上面愈胖?”

“……”谢令姜。

抢在她瞪眼之前,谢雪娥破颜一笑,把谢令姜拉出门去:

“走,去瞧一瞧今夜选中的倒霉蛋。”

谢令姜小脸顿时紧张起来。

“他来了?”

谢雪娥微笑点头。

此刻楼下,某位狐白裘青年刚被迎宾丫鬟领进一楼大厅落座不久。

他并没有发现,头顶五楼的某间包厢房门从内打开,有一大一小两道倩影从中款款走出。

步摇贵妇人倚栏眺望,笑问了句:

“他就是欧阳良翰?”

谢令姜螓首低垂,小声:

“姑姑不是看过他画像了吗?明知故问。”

谢雪娥多瞧了几眼楼下大厅那个狐白裘青年,目光在那张风神俊朗的脸庞上逗留了会儿:

“只是没想到,比画像上的还要俊朗,还以为晴书送来的画像已经添油加醋了呢,不错,才貌双全,不输当年你姑父。”

她莞尔一笑,轻轻点头,似是满意:

“我们谢氏女郎挑选郎君,还是有眼光的,尚人物也。”

谢令姜蹙眉,转头看着刚来浔阳城不久的亲姑姑,语气认真:

“大师兄不是绣花枕头,小姑怎么净说些有的没的。”

谢雪娥轻吟:“不是绣花枕头?这可不一定哟。”

她顿了顿,抢在小侄女柳眉倒竖之前,眨巴眼睛,说出一句只有已婚妇人才秒懂的话:

“得试过才知道。”

准备据理力争的谢令姜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晕红迅速爬满刚刚沐浴洗洁的白皙俏脸。

“小姑不可理喻!”

谢令姜狠狠嗔了眼笑吟吟的步摇贵夫人,冷哼扭过头去,不想理她。

只是高昂下巴,她一个人气鼓鼓了一会儿,头不回的嘴里反驳了句:

“大师兄也不是绣花枕头。”特意强调了下。

谢雪娥莞颜一笑。

“嗯,妾身看着也觉得不像。”她点点头。

谢令姜咬了咬牙关:“小姑别说了。”

谢雪娥笑笑,不再逗她。

“糟了。”谢令姜突然往后一缩。

谢雪娥亦迅速后退一步,原来下方,欧阳戎突然抬头,似是察觉什么,疑惑四望。

谢雪娥与谢令姜对视一眼,默契返回“太阴”包厢。

回到屋中,谢令姜走到炉边,盯着炉炭,俏脸出神:

“小姑,今夜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有何不好?今夜,须让他知道,谢氏嫡女有多荣贵。世间男子大多这样,得之太易,难以珍惜。

“只有让他看见,不知多少人宠你,讨好你,你不缺人追,身边满是优秀郎君,知道你身份有多尊贵,他就开始知道珍惜。”

谢令姜喃喃:“大师兄也是这样吗……”

“只有是人,皆怕失去,特别是曾经有过的。”谢雪娥叹气:“这些事,其实不该我来做,但你阿母走的早,你阿父又太喜欢这个弟子,严厉不起来,只好我这当姑姑的来干。”

“对了。”步摇贵夫人回头问:“浔阳王府那边,今夜来人吗?”

“没有。”谢令姜摇摇头:“不过今晨离伯父他们已经替我庆生,韦伯母与裹儿妹妹还下了一碗长寿面条。”

谢雪娥扯起嘴角,点头:“这位主,确实比以前懂事多了。”

谢令姜抬起头,认真道:“一直没问小姑,难道不在意大师兄的家世吗?”

谢雪娥侧目:“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谢氏显赫,英烈添光,难道不就是给后世儿郎们能任性选择的机会?

“谢氏对待你婚事的态度,就像对待阿兄与浔阳王府的关系一样。”

谢令姜有点忧虑:“可是金陵那边有不少族人与卫氏走的近,也经常指责阿父,关系越来越僵。”

“十七娘记住,眼下这个时刻,阿兄与他们关系越僵越好。”

谢雪娥赞扬语气,娓娓道来:

“陈郡谢氏能在江南屹立数百年,所靠的决不是次次一边倒的押宝正确,而是从不阻拦谢氏子弟,各寻明主,哪怕互相敌对也好。

“魏晋至今,谢氏什么风浪没见过?都说离卫之争凶险,但能有当初随朝统一南北,疯帝铁骑践踏江左士族门楣,到处屠戮士族练气士、搜刮鼎剑秘藏时凶险?”

谢雪娥微笑:“巧了,那位效忠疯帝、带头掘地三尺的骠骑将军,正是一位早年潜逃北朝、改姓切割的‘谢家逆子’。”

谢令姜轻轻点头。

谢雪娥忽问:“十七娘应该没与他通风报信吧?”

谢令姜目不斜视:“没有。”

看见她这副正经模样,谢雪娥反而狐疑:“礼物什么的,也没有画蛇添足的提醒准备?”

“没,没有。”

“那就好。”谢雪娥点头:“提前准备就没意思了,就是要他措手不及,加深愧疚自惭,好好看看十七娘的光鲜亮丽。等过了今夜,十七娘只需稍微靠近一步,他包管受宠若惊,对你百般珍视?”

谢令姜低头想了想,银牙轻咬,叮嘱一句:“那姑姑答应我,今夜勿要过分,不许做辱他之事。”

谢雪娥失笑摇头:“第一,今夜若无意外,妾身只会搭几句话,再让他坐近一点,能看见十七娘被青年才俊们追捧,知道下五姓女有多贵,敲一敲榆木脑袋,若无必要,才不会刻意辱他。”

她轻笑一声:

“第二,天下门阀皆知。

“我陈郡谢氏六百年来,从未轻辱过江左寒士。”

停顿片刻,妇人淡淡:

“自家女婿除外。”

谢令姜蓦笑乍欢。

少顷,一位伶俐丫鬟敲门走入,提醒时辰。

姑侄二女对视一眼,优雅起身,款款下楼。

正式登场,众人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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