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排冰雕摆在寝殿中央,凉凉的冷雾四处飘散,舒适惬意,与窗外如隔两重天。晚晴半倚着床榻,胸口搭着一件莺色绣莲花坎肩,帷幕高挂,她痴痴盯着月白瓷瓶中数枝粉莲,直待日斜西山,方起身趿鞋。兰烬忙上前搀扶,温声道:“娘娘想去哪儿?”
晚晴眉梢微挑,唇角抿成一丝长线,甩开兰烬的手,径自往外。
门外侍女各司其职,摘花的摘花,晾晒的晾晒,还有人挑来一担一担的井水,泼在庭院中,扬起一圈圈灰尘。晚晴踏过尘烟,热气滚滚扑在她脸上,顿时汗湿满衫。所有人等皆停下手中活计,恭谨伫立在旁侧,福身道:“娘娘万福。”
晚晴仿佛没听见,直往殿门疾奔。
海棠被风吹起,飘落在她周身,殷红碎粉残破,她一步步踏至朱漆柳丁大门前,道:“开门。”门房当差的小厮躬身而立,皆不敢妄动。
晚晴又喝:“开门!”
小厮们都盯着为首的掌事,掌事双肩打颤,哆嗦道:“太子妃殿下,奴才们”晚晴神色镇定,声音淡而又淡,道:“是不是要让我亲自动手?”她与承瑞多年的相处,行为举止间早已生成默契,让外人总觉得他们很像,从音容相貌,到越来越相似的言谈举止。
他们两人各自的威严日积月累,使人敬畏。
掌事左右为难,琢磨片刻,才跑到门前落下铜栓。小厮们见状,皆一拥而上,用力推开重达数百斤的铜门。晚晴大步走出,霞光映在她的脸颊,犹似火烧。
太极殿离太鼎殿并不算远,但两殿均建筑辉煌,隔着数重院落。晚晴沿着花荫疾步,碎瓣落入发间,宜香扑鼻。至承瑞办事凉阁,他却不在,空荡荡的只有侍女立在阶下。晚晴抚门而立,望着他的寝居之地,久久都未言语。
庄妫听闻晚晴到访,忙从南小院赶来,福身道:“太子殿下还未散朝,娘娘可晚些来太极殿。”晚晴懒得看她,款步往里,道:“承瑞平素喝什么茶,给我端一碗。”庄妫虽为夫人,承瑞也答应给她名分,但在晚晴面前,她依然同府里的丫头没多少区别。
底下丫头回道:“太子殿下多半吃碧螺春。”
庄妫被底下人抢了话,害怕晚晴生气,不由心肝一颤,正要请罪,却听晚晴静静道:“碧螺春甚好。”庄妫张了张嘴,吞下请罪的话,屈膝道:“是,请娘娘稍候。”
进了门,晚晴往凉阁中扫了一眼,堆积如山的长案,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毛毯,胡乱摆在地面的九国地形图,还有小炕几上喝完一半的茶水。
她问:“怎么没人收拾?”
侍立的小丫头回道:“太子殿下有令,阁中所有物件不许随意挪动,殿下有令时方许收拾。”窗边了无一物,空荡荡的,晚晴扶腰立着,望着窗外夕阳垂落,绿木在天幕下摇曳,几只鸟雀腾空而起,在晚霞中展翅高飞。
好安静,好寂寞。
晚晴轻叹一声,从心底深处溢出难以言说的一种悲戚。庄妫捧茶进殿,恭顺道:“娘娘请用茶。此乃殿下常用的碧螺春,用埋了三年的雪水熬煮的。”晚晴颔首,示意庄妫将茶盏搁在案几上。她难得的和颜悦色,反令庄妫手足无措。
庄妫小心翼翼道:“殿下回府时早时晚,娘娘若等不及,可遣小厮往宫里传一声话。”她知道晚晴和承瑞正在闹矛盾,停止扩建的工事,守在飞凰殿的亲兵,以及没日没夜办公的承瑞,都是征兆。只是,庄妫并不知晓她们为何争吵,为何冷战。
晚晴道:“不必了。”又问:“你在承瑞身边呆了多少年了?”
庄妫浑身一凛,她猜不透晚晴打的是什么主意,遂道:“奴婢自有记忆始,便住在南小院了。”晚晴竟未生气,端起茶,放在鼻尖闻了闻,茶香沁人,只觉心旷神怡。
她接着问:“可有父母亲?”
庄妫道:“当初照顾奴婢的嬷嬷曾说奴婢是被卖进府里的丫头,小时对母亲还隐约有些印象,如今却是全然忘光了。”她从未如此心平气和的与晚晴交谈过,不由诚惶诚恐,生怕说错了话。比起拉拢二夫人,讨好庄后,庄妫其实更愿意亲近晚晴。
毕竟晚晴才是主母。
只是晚晴从没给她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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